第二十章：《临危一击》
说实话，沐沐以前所在的班级也并非从未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，但她一直以来，却总是保持着一种“事不关己，高高挂起”的旁观者心态，能避则避。对于恶意欺辱他人的行为，亦或是他人刻意掩盖这种行为的做法，既不赞同，也不加以制止和反抗。一直以来，她都是这样……
片刻，站于沐沐对立面的韩耀天突然开口，打断了她发散的思绪：
“这起案件和陈晓月那起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，死者都是被勒住颈部导致窒息而死，而且根据现场调查得到的证据，基本上都只能定性为意外事故或是自杀。”
“那个……能和我讲一讲关于你们今天在案发现场调查了解到的具体情况吗？”
“嗯……好吧。不过事先跟你说好，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属于案件机密，可不许随便透露给别人，包括但不限于任何家属亲人、同学朋友！”
看着沐沐乞求般楚楚可怜的眼神，耀天思虑片刻，最终还是决定将他所知道的一些信息告知于她。只见他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小本本，翻开本子，用手在一页记有笔记的地方比划着，然后开始一处一处认真仔细地为沐沐描述起调查的情况，
“案发现场是学生会活动室，目击者是一位初二的学生会干部。目击者称：当他下午放学前，来到活动室门口，想要最后检查一遍下周举行的校庆典礼的道具是否准备齐全时，却发现活动室的门被人锁上了。他觉得很奇怪，因为白天的时候，活动室的门最多只是关上，而不会去上锁，况且那时候也只有他身上有钥匙。
“关于死者杨欣莹……她上吊用的绳子是一种单旋的麻绳，且另一端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。她的身体没有因为搏斗造成的外伤，唯一可能的致命伤也就只有颈部的那道勒痕，因为经过初步鉴定，那勒痕并不是在她死后增添的二次伤害。
“同时，我们还在她脖子上发现了几处抓痕，对应她手指甲中残留的皮肤组织成分，基本可以确定是她在挣扎时自己抓破的。她脚下的那把办公椅上有明显的脚印痕迹，应该是自杀时踩在上面留下的……”
韩耀天为沐沐描述完这些后，自己却皱起了眉头，
“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，嘶……到底是哪里呢？”
“是椅子的高度，那把椅子其实是被人调低过的！”
就在沐沐想起先前和明宇分析得出的结论，想要把这件事告诉耀天时，耀天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。
“哟！我同事可能发现我不见了，开始四处找我了。”
耀天掏出手机，只是瞟了一眼屏幕，并没有打算接起电话，
“我想你们班里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掌握的线索，如果你什么时候察觉到了，请第一时间告诉我，电话号码就是上午我发送短信的那个号码。放心，我会一直等着你的。”
话音刚落，耀天摇了摇手中的手机，同样朝着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口快步走去，
“再会喽！记得早点回家，路上注意安全！”
看着耀天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沐沐再一次陷入了沉思，
“真是的，偏偏这个时候……唉，算了，到时候再说吧……”
…………
沐沐一边思考着，一边在学校的三座教学楼之间来回踱步，此刻，天色渐趋昏暗，校内又人烟稀少，显得沐沐孤零零一个人有点形迹可疑的样子。当她第三次走到位于最后方的那座科技楼旁边时，只见一男一女两个教师模样的人从楼道内走了出来，然后停在了科技楼保安室旁边。
沐沐见状，连忙一个侧身，迅速躲到了一旁的墙壁后侧，然后微微探出头，注视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。
一瞬间，沐沐注意到那个男人就是下午刚在办公室打过照面的6班科学老师兼副班主任——马老师！于是，她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，开始偷听起他俩的对话。
“话说你们隔壁的5班又死人了啊？！唉，真是多事之秋啊！”
“害！别提了，比起这个，我现在更觉得我们学校有可能进贼了！”
“嗯？进贼？！”
“现在还不确定……也有可能是其他任课老师借去没及时归还。”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我前几天清点柜台上的实验用品时，发现少了一瓶乙醚。”
“乙醚？！那岂不是很危险？！你有上报吗？”
“害！我哪敢啊？这要是真出了事，最后还不得算在我头上？！我也就和你说说，你可别说出去哈。”
“那当然……不过，你最近还是注意一点，回去以后想想看会不会是放到别的地方去了……”
……
随着对话声音的减弱，两人同时迈开步伐，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远去。见状，沐沐从墙壁后侧露出身形，与他们背道而驰的同时，心中不禁思忖：
“乙醚？听上去好像很严重的样子，不知道会不会对调查有所帮助，还是先记下来好了……”
一边想着，沐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将这不知是否有用的信息记录到了手机系统自带的“备忘录”里。
…………
讲真，对于沐沐而言，比起一个人待在安静的环境里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似乎更能给予她一种全身心的放松。
此刻，她孤身一人，行走在之前明宇带她去过的那条商业街上。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，他们不会关心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是谁？有着怎样的背景和经历？做了什么？又在想些什么？而这样的冷漠与忽视，反而使沐沐的内心产生了些许莫名的亲切感与归属感。
然而，就在沐沐沉溺其间、胡思乱想之时，身旁一家超市内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，
“诶？那是……赵思媛！”
沐沐看清对方样貌后，小跑着进入超市，来到她对面不远处的一处货架后面，静静观望着她。
只见不远处的赵思媛，此刻正提着购物篮，神情忧郁地站在货架前，似乎在为选不定买什么蔬菜而烦恼，
“嗯…今天的小青菜好像贵了点，可能买白菜更划算吧……可是，阿淼说今天想吃小青菜……”
沐沐稍稍走近了些，隐约听到了她喃喃自语说出的话。
“哇！居然在超级认真的买菜耶！”
看着赵思媛那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，沐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搭讪，只得一个人静静躲在货架后，默默注视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。
过了好一会，赵思媛才注意到对面的货架后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，只见她似受到惊吓般露出一脸惊慌的神情，随即又朝后退出一步。
“啊！赵思媛同学……”
沐沐见状，连忙从货架后探出身，来到赵思媛身边。一旁的赵思媛站稳后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沐沐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。
“……张梓沐？！”
片刻，赵思媛似乎终于记起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，不禁捂住激动得张成O形的嘴。
“你知道我呀！”
“嗯……”
激动的情绪转瞬即逝，面对沐沐这个并不熟悉的插班生，赵思媛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漠，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和她过多交流。
“怎么办？好像被嫌弃了呢……”
见与自己相对而立的赵思媛完全不想看自己的正脸，也没有丝毫主动开口的意思，沐沐心乱如麻，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
也不知纠结了多久，听得沐沐干咳几声，试探性地说出一句，
“赵思媛同学，你这是…在买菜吗？”
然而，就在她问出问题的瞬间，她心中的另一个人格简直就要被气得跳出来骂死自己一样，
“天呐！人都站在蔬菜架前面了，不买菜难不成还能买肉吗？张梓沐你是猪吗？！”
“……是的，我在买菜，那…张梓沐同学呢？”
也许是沐沐人畜无害的模样使赵思媛放下了戒心，此刻，赵思媛似松了口气般，移回原本瞥向一边的眼神，正视着沐沐，然后淡淡地又向沐沐反问出一句。
“哦！我…我，我在闲逛！哈哈哈，那个…呃……我刚刚听赵思媛同学好像说小青菜贵了，是经常来这里买菜吗？”
“嗯，是的，我负责家里的晚饭。”
“那…阿淼是你的家人吗？”
“他是我弟弟，今年七岁，是我们学校附属小学的一年级学生。”
也许是沐沐找对了话题的缘故，此刻的赵思媛，正主动和她聊着关于彼此家庭的一些情况，
“张梓沐同学也有弟弟吗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我是独生女，整个家里就我一个孩子，所以我挺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的。”
“羡慕吗……”
“嗯？什么？”
“啊！没，没什么……”
赵思媛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焦虑与不安，敏锐的沐沐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点。
“难道赵思媛同学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吗？”
“怎么可能？！”
当沐沐追问出口的刹那，赵思媛随即立刻作出了否认，
“弟弟是全家人的宝贝，作为姐姐，我也应该好好照顾他……”
不知为何，当赵思媛说出后半段话时，沐沐竟感觉其中存在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，但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。二人不言，都只是静静看着彼此，场面一度回到了起初的冰冷与尴尬……
“不行！不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，好不容易有和她单独交流的机会，我必须要把问题弄清楚才行……”
片刻，只见沐沐上前一步，用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询问道：
“我想知道，那天晚上，赵思媛同学也在天台上吧？”
听闻此言，赵思媛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，她移开目光，却又好似意识到她的闪躲只是欲盖弥彰一般，将目光重新移回沐沐脸上，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那天放学后，我在那座教学楼保安室的监控录像里亲眼看见陈晓月和你先后进入。而且当时，我看见你手里提着东西，之后还离开过教学楼，然后又提着袋子回来了一次，对吧？”
随着沐沐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，一旁的赵思媛逐渐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没错，那确实是我。”
“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吗，赵思媛同学？”
“既然你都问了，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……那天陈晓月心情不好，她又去了天台上喝酒，而且还要求我替她带酒。她喝了很多，可能是因为白天被投成‘狼人’，虽然嘴上不说，但是我知道她还是很在意……她没有朋友，就算有，也是花钱买来的。”
当赵思媛说出这些话的时候，她的神情没有出现一分一毫的变化，似乎并不认为陈晓月花钱买朋友有什么不对，
“因为酒喝完了，所以她又叫我到这边24小时营业的一家店买了一次。只是在我回来之后，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，我也不知道是谁打给她的，只是她听了没几句就开始哭，而且还喝得更凶了。之后，她又拿喝完了的啤酒易拉罐扔我，要我滚远点，所以我就只好离开天台，离开教学楼了。”
“有人打电话给她？居然还是在深夜？！”
“嗯。”
赵思媛点点头，表示回应。
“是因为那通电话，她才赶你走的吗？”
“我也不清楚，不过很有可能就是如此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好吧。不过，感觉赵思媛同学好像很在乎陈晓月的样子。”
“就她？！怎么可能？你可别说笑了！那个用钱买朋友的家伙，怎么可能有人在乎？”
听闻沐沐所言，赵思媛的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，此刻，她的回答完全出乎沐沐的预料，就如同之前沐沐根本没想到杨欣莹说话会那么呛人一样。
“所以她才会被投为‘狼人’吧……可即便如此，你还是愿意为她鞍前马后，心甘情愿当她的跟班？为什么？！”
“即便不做她的跟班，也还是会有其他的人欺负我，与其这样，还不如就让陈晓月一个人欺负我……”
赵思媛的言语之中充斥着深深的痛苦与无奈，她觉得被欺负是一件必然的事，但是这样的逻辑显然是不对的，因为欺凌这种事本身就不应该存在！然而，赵思媛虽心有不甘，但她这样的做法也只是选择了一个更好接受的施暴者，为自己上缴了一份精神上的“保护费”而已。
“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？别人欺负你那是他们的过错，根本不需要你来为此‘买单’啊！”
“是么……”
赵思媛默默低下头，她的眼神明显比之前更加黯淡了点，
“现在陈晓月不在了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整天看着群里那帮人的疯言疯语，生怕他们哪天扯到我，然后就……张梓沐同学，我想冒昧问一句：如果是你，你会选择帮助那些受人欺凌的人吗？”
赵思媛无意间的问题，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刃般再度刺痛了沐沐脆弱、敏感的心灵，韩耀天先前讽刺的话语随之浮现于脑海之中。此刻，沐沐终于意识到：她那“事不关己，高高挂起”的态度，简直就是在对那些“施暴者”的行为添柴加火！
与此同时，一旁的赵思媛见沐沐久久没有开口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也许她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，
“欺负别人是错误的，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，但知道，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。没有人会选择帮助我，如果有，可能也只有陈晓月了吧……”
赵思媛最后的那句仿佛是患有“斯德哥尔摩综合征”的人才可能说出口的话，让沐沐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心跳漏停了一拍。
“很多人都会冠冕堂皇地说什么，这样做是错的，这些事情是不对的。可是……真正愿意挺身而出去纠正这些错误的人，又有多少呢？”
听着赵思媛一字一句真情实感的陈述，沐沐的嘴里像是被强行灌进了一口中药一般，又苦又涩的滋味一点点在口中蔓延开来。
“那个…我不该说这些的，对不起……”
见沐沐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，一旁的赵思媛这才发现自己说得似乎太多了点，只见她低下头，拎着购物篮的双手不自然地摆动着，面露羞涩地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愧疚与歉意。
然而，此时的沐沐却明白：若是自己再不说些什么，有些事情恐怕真的就再也无法改变了……
“我会改变的！”
像是将这些时日郁积在心头，困扰着自己的烦闷思绪悉数倾吐而出一般，沐沐深深吸了口气，旋即抹去眼角那一滴即将落下的泪，
“自从来到这里，进入这个班级之后，我才逐渐意识到这点。我原以为我不掺和、无视那些人的行为，就算是一种正义，可现在，我发现我错了……我那样的做法，只是作为弱者选择逃避的一种方式而已！我以为的正义，不过是用来蒙蔽自己内心恐惧的借口罢了！我害怕，害怕下一个被投票出局的人会是自己，害怕伸出援手给予帮助反而会招致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！
“可是…可是我根本不愿意去想，要是我也变成了那个被欺凌的人，而其他人也对我漠不关心、置之不理，那我会有多伤心、多孤立无援……只是这样设身处地去想，我就觉得特别懊悔，而且更加害怕。所以，我想要……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！我…我一定会努力改变的！”
听着沐沐真情实感的表述，赵思媛木讷的眼中竟闪出了一点泪光，但当沐沐仔细去看时，那一点光晕立马在她的眼中消失无影，仿佛那只是沐沐的错觉。
此时此刻，一旁的赵思媛仍旧保持着沉默，但沐沐能够感觉到，她其实有话对自己说，只不过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啊哈哈，刚刚一个人自说自话，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听，真是不好意思呢。”
沐沐仔细回味了一番先前自己说的话，似乎感觉自己“中二病”又犯了一般，露出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。
“不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很少有人愿意跟我聊这么多，谢谢你。”
比起一开始的阴郁，此刻，赵思媛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，
“只不过，这个班……可能比你现在看到的更糟。而且，被那个群里的群主‘张怀锦’这样一弄，可能短时间内，他们那种高涨的恶劣情绪会很难平息。”
赵思媛一番平平淡淡的言论出口，却弄得一旁的沐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知道赵思媛到底是想劝她不要改变，还是另有他意……
片刻，只见赵思媛伸手将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买的小青菜放入购物篮中，
“那个……我该回家了，不然父母会说我的。还有，关于这个班级，如果你有什么想深入了解的，以后可以来问我。”
“嗯！好的，我知道了，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“你也是，再见……”
看着赵思媛一步步走向结账的柜台，沐沐朝着她挥手告别。和赵思媛的交谈，无意间激起了沐沐内心深处的正面情绪，这对于沐沐而言，无疑是一件好事。
此刻，望着赵思媛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沐沐抬手置于胸前，感受着自己心脏传来的阵阵跳动，一瞬间，她竟意外地发觉自己这些天郁积在心底的压抑感散去了大半。
“希望你不会介意我也对你说一声——谢谢……”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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